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作者|肉鬆

第五季《脫口秀大會》賽程過半,陸陸續續有演員走到了這段旅途的終點。這是每年都會重複上演的事,大家都會在放下話筒前說一句

“明年再見”。

今年當然也是,Rock在被淘汰時說,希望可以和節目名《ROCK&ROAST》一樣,永遠和《脫口秀大會》在一起。但又有些不同,KID在離開前表示“明年可能不會來了”,梁海源也鄭重其事地告別,並在微博寫道,

“脫口秀不是隻有脫口秀大會,前面還有星辰大海。”

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去追求星辰大海,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到《脫口秀大會》。

這種變化其實早已開始,李誕這兩年在節目中最常說,“每個人都可以講5分鐘脫口秀”。迎著這句話,不同的新面孔開始走上舞臺。從綜N代的角度來說,這是符合客觀規律的,類似於一種“新陳代謝”。又或者像程璐說的,這不是一檔綜藝節目,是情景喜劇,總有人在其中成長、離開,然後有新的人加入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這也體現出比賽的本質,前浪和後浪互相拍打、追逐上岸,得意與失意的情況都會發生。江梓浩在第二輪炸場的段子就與此有關,他曾連續四年一輪遊,每年都遭遇不同的打擊,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種狀態:先在前浪中落後,再被後浪所追趕。

要想讓這個過程持續下去,造浪成為關鍵。那麼,誰在造浪?如何造浪?

問起新人的出處,總繞不開笑果訓練營。毛豆、邱瑞、步驚雲、王十七、黃大媽、蛋卷、小四爺和南瓜都來自那裡,逐一列下去,名單會很長,還會出現很多老演員的名字,比如,龐博、王勉、豆豆、小北……

看起來,笑果訓練營就像是《脫口秀大會》的賽前選拔基地,但這麼說並不準確。為節目選新人,大概是它能做到的事情裡最輕鬆的一件。如果從《脫口秀大會》,甚至脫口秀行業最終的落點來看,笑果訓練營是製造笑聲的環節之一,而製造笑聲,需要的是人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不選段子,選人

官方招募資訊裡,常給訓練營打上“找同伴”的標籤,下方評論區便總有人躍躍欲試:投了簡歷等結果的、思考請假理由的、彙報寫稿進度的……

而與此同時,另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,

越來越多的人把笑果訓練營視作一個有多重功效的媒介。

不少網友在社交平臺上發出“想去一次笑果訓練營”的感嘆,未必真的想從事這行,但抱有“免費看演出”“認識李誕、見見呼蘭”或者“逃避工作”的想法。這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脫口秀進入了更多普通人的生活,但笑果不會允許這種大可不必的情況發生。

訓練營面向所有人,第一步是提交資料,除了簡歷以及任何想展示的東西,還包括一段5分鐘開放麥演出影片及其文字稿。

報名條件放得很寬

,准入門檻卻似乎難以捉摸。

有人一擊即中,有人多次落選,

一個被拿來激勵學員的案例是張灝喆,完成了從訓練營冠軍到合作講師的轉變的他,也是第二次報名才被選中的。

姜曉潼和他同屆,屬於第一種情況。去訓練營前,她在美國矽谷的一家科技公司工作。再往前,雖然她看過國外的脫口秀,也一直關注《脫口秀大會》,但沒講過,“對用中文講脫口秀這件事的概念不是很強”。報名時來不及上開放麥了,便只能自制。某天下班後,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包場,從同事中招募了一批觀眾聽她講脫口秀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從程璐後來“對著影片看了半天,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開放麥,但想法很好”的評價來看,這麼做的人不多。像她這樣的新人在訓練營也確實不多見,她當時的同桌是小佳,同屆學員還有鳥鳥、張灝喆、張駿,其他大部人也都有至少半年經驗。

後來,其中的一些演員登上舞臺,被更多的觀眾認識,姜曉潼則入職了笑果負責訓練營業務的C部門,所以如今,她成為篩選學員的參與者之一。

每次開營之前,內部都會做兩到三輪篩選,每輪都由演出製作人、編劇、資深演員和節目導演以不同的組合方式擔任評委,大家在一起看資料、打分,按照分數排名錄取,從幾千份報名表中圈出30-50人。

結果出來後,這份名單還會被送到公司很多部門過一遍,“像TIGHT 5全國脫口秀大賽的負責人申晨對線下比較瞭解,我們就會請她看看有沒有遺漏掉近期表現比較好的人。”

衡量因素是多維度的。舉個例子,假設報名者是一個只講了兩個月的新人,那TA的經驗和潛力也會被考慮在內。

導師王梓晗也對選擇標準進行過解釋,選擇不關乎評委的個人偏好,只有更專業、更客觀的視角。同時,

訓練營要找的不是段子,而是人。

再舉個例子,不可否認,一些帶有低階趣味的梗能把人逗笑,但不能被稱為好內容,更不適合長期使用並發展為表演風格。所以,資料中提供的5分鐘足夠好笑就一定能被選中嗎?未必,反之亦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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脫口秀行業最難演的場子

從2020年年底,算上自己參加的那次,姜曉潼一路見證了最近的三屆訓練營。變化也在發生著,她能看得出來,有越來越多擁有商演經驗的全職演員,他們的表演和文字水準都比以前成熟,

這也說明大家在這個行業裡能賺到錢了。

學員的維度和型別也更為豐富,58歲的黃大媽就很典型。

和在《脫5》首輪四燈晉級的表現一樣,當她出現在去年的笑果訓練營時,上臺後講的第一句話就把現場給點燃了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那是第一天的開營表演,被姜曉潼形容為脫口秀行業最難演的場子。

有多難呢?所有學員都得上臺講5分鐘,而臺下坐著的,除了其他學員們,便是笑果的老闆、李誕、程璐、編劇、節目導演等。總之全是內行,氛圍也和平時全然不同,因為訓練營場地通常是租的酒店會議室,相對正式、燈光又白又亮,“這樣講段子,有一半以上都會冷場,非常非常‘虐’,很多人第一天比賽完就崩潰了。”

她也瞭解到,有少數學員會因為訓練營受到一定程度的打擊,但並不全因為那5分鐘。

第五季新人小四爺也是從訓練營裡走出來的演員,如今回想起來,他總覺得訓練營結束得很突然,“好像才剛開始就結束了。”

在為期一週左右的訓練營中,大家過的是一種高密度的生活。

培訓課程從早上9點半持續到晚上7點,因為訓練營是免費的,課件內容只能靠筆記,但如果光顧著記,會來不及聽、錯過重點,對快速消化、吸收知識的能力也是一種考驗。到了晚上7點半,又該去開放麥面對觀眾了。

所以完成課後作業的時間就要往後順延,熬夜倒算尋常,但那些作業很可能超出過往創作經驗。小四爺拿到的題目是:給周杰倫參加《脫口秀跨年》寫稿。稿子的體量是5分鐘,由他和另外9名組員一起完成,共有兩個晚上的時間。如果此前沒做過編劇便不輕鬆,而且在專業又帶著競技感的氛圍下,關鍵的不是量,是要好笑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每個學員遇到的難題都不同,所得也不同。不少演員曾在笑果的公眾號及播客現身說法,除了見識更厲害的同行,更新創作技巧、知識體系,甚至會經歷喜劇審美的崩潰和重建。2020年冬季訓練營學員格子覺得,

“要是在這裡待了五天之後,還跟之前講得一樣的話,就很不像樣了。”

變化甚至發生得很快,訓練營結束前還有一場彙報演出,對比開營表演以及開放麥,姜曉潼能看出大部分人的狀態是越來越好的。

非得是訓練營嗎?

平時一樣可以自學、請教前輩,小四爺體會到的區別是,之前拿著同一個問題去問別人,來自四面八方的答案五花八門,但在訓練營接收到的資訊更成系統,更容易觸及問題的根本。

而從實際一點的層面來說,這也是與行業走得更近的機會,走上《脫口秀大會》的舞臺是其中之一。此前,小四爺在一傢俱樂部做演出執行,講過幾次開放麥,上節目本在他的計劃之中,但因為訓練營,計劃實現比設想提前了整整一年。

線上下,笑果訓練營同樣在發揮影響力,姜曉潼認為它承擔了某種行業認證的作用,“這個行業沒有考級證書,所以對演員來說,去沒去過訓練營是像證明一樣的東西。”

比如,俱樂部面對一個新人時,對其表演效果、帶票能力是未知的,但如果對方參加過訓練營,就好判斷得多。脫口秀的圈子聯絡緊密,他們的具體表現很容易打聽到。所以訓練營結束後,表現突出的新人演員就能到商演,甚至是來自俱樂部、經紀公司的簽約意向。

這並不誇張,在一些演出的宣傳資訊中,部分演員直接把“笑果訓練營學員”作為自己的title之一,尤其是在地方俱樂部。

不論是登上舞臺、深耕線下,還是走向幕後,訓練營都為學員提供了一個轉機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所有觀眾都知道的“KPI”

過去幾年,《脫口秀大會》中時常出現讓人印象深刻的新面孔,有相當一部分是訓練營選出來的,而事實上,有不少陪伴節目一路走來的演員也出自其中:龐博、顏怡顏悅、孟川、豆豆、小北、江梓浩、趙曉卉……

類似他們這樣,早已接受過市場的檢驗、甚至擔任過分享嘉賓的老演員,也會去訓練營“蹭課”。

濃厚的氛圍能給創作帶來新的刺激。姜曉潼提到,龐博在訓練營和星悅臨時搭檔演過一段漫才,效果炸裂,而類似的限定式情況時有發生。同時,這是一個可以讓任何老演員溫故知新的地方。

從時間上來看,訓練營先於《脫口秀大會》起步。從2017年2月到2018年12月,連續辦了五屆,那時還叫“噗哧訓練營”。而在最前期,培訓相對“簡陋”,教材是程璐和梁海源翻譯的《手把手教你玩脫口秀》,其餘就是他們和李誕、王建國等有經驗的演員做分享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逐屆辦下來,培訓內容才越發完善。課程原本只有一門脫口秀基礎技巧,發展到後來,有了喜劇文化普及、作品賞析、脫口秀創作和喜劇表演等一系列內容,且覆蓋各個喜劇門類:sketch、情景喜劇、漫才。

除此之外,還有開放麥、喜劇診所等活動,以及職業發展規劃,

透過節目導演和演出製作人的分享,演員會對線上與線下的區別有更清楚的認識,知道更適合自己的路是什麼。

在這個過程中,訓練營隨著笑果以及及行業的發展而變化。訓練營曾在2019年暫停過,直到2020年的《脫口秀大會3》出圈,促使其重啟並改名為“笑果訓練營”。

在原有內容的迭代、升級下,訓練營的產品形態在不斷豐富。嚴謹點說,前文提到的訓練營應該加上Comedian Pro,它對學員創作能力的要求很高。但為了推動更多人走出從觀眾到創作者的那一步,笑果於去年11月推出了面向普通愛好者的“飛行計劃”。

區別於只在上海舉辦、封閉式訓練一週的Comedian Pro,“飛行計劃”選擇往外走,利用週末中的一天去各個城市進行培訓。從去年至今,訓練營已經先後飛去武漢、鄭州、杭州和南京等地。

這種形式也成為笑果訓練營延伸培訓方向的實驗場。自肉食動物參加《脫口秀大會4》並走進決賽,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嘗試漫才。笑果平時和各地方俱樂部的聯絡非常緊密,姜曉潼觀察到,“肉食動物進決賽之後,線下能看到更多的漫才演出,基本上全國每傢俱樂部都有至少一個漫才組合。”在第五季中,《漫才大會》也不止一次被提及。

於是,訓練營發展出漫才專場。今年1月,漫才的第一次飛行計劃沒走遠,就在上海,緊接著又去了成都、廈門、南京,而在最近一次Comedian Pro招募中,也就是今年的冬季訓練營,把漫才提上日程了。

除了始終堅持課程免費、包食宿之外,各種變化和諸多細節也說明,笑果對訓練營的投入在加碼。

在訓練營重啟的2020年,笑果成立了負責落地相關業務的C部門,姜曉潼從2021年底成為培訓業務總監,具體工作之一是組織研發“飛行計劃”產品。最初,和她一起做這件事的只有三、四個人,另一位主力奚雪吟是原先給企業做內訓的課程研究專家。

當造浪成為關鍵,誰能治好脫口秀行業的演員內耗?

大家都不是脫口秀演員,甚至對脫口秀所知有限,只能從“什麼是脫口秀”的問題出發,進行了解、拆解、還原:和不同的演員聊、旁聽讀稿會……研究完脫口秀,又去攻克漫才。

慢慢地,整個小組擴充到十幾人。除了業務需要,由此帶來的好處是,測試教材實用性的方法也增加了。姜曉潼會要求組員們根據教材裡的方法去嘗試創作,她預測,大概到年底就有人能上開放麥了,充分體現出投入的另一層含義。

但是從做業務的角度來說,笑果訓練營屬於無法計算投入產出比的那種。李誕經常在節目裡宣傳這個免費的訓練營,還當著全國觀眾面前說過“要做千人培訓”。但姜曉潼覺得這不算KPI,“我們其實沒有硬性KPI,數字不是最重要的,但它是一個很好的期待。”

要追究起來,這個想法來源於她自己,“當時一起討論培訓業務怎麼往下做,我就提出擴大範圍,不能只培養資深的人,也應該做些基礎性、更下沉的培養。”那擴大到什麼範圍、下沉到什麼程度?姜曉潼想了想,按照Comedian Pro的規模,以前每年加起來最多能培養不到100個,那做基礎的下沉公開課,一堂課100人、一年至少做10場,最終就能導向1000人的目標。

這個不存在但所有觀眾都知道的“KPI”,是為了激起另一層浪。

不僅僅是節目,市場和行業也需要這樣的刺激。過去,脫口秀在鏡頭記錄下成為大家口中的新生行業,但頻繁的大面積曝光,讓它在快速發展時留下的問題更容易被看見,人才青黃不接是其中最關鍵的一點。

反映到《脫口秀大會》上,觀眾開始對內部梗感到審美疲勞,但內部梗主角的變與不變或許才真正值得玩味。娛樂資本論身邊有不同資歷的節目觀眾,有人看不懂“梁思成”三人組引發的情懷與回憶殺,卻對大家調侃徐志勝屢屢發笑,每年也都能聽到不同的朋友說想試試這行,沒準自己就是下一個脫口秀新星,像誰一樣?被提起的名字總變:池子、李雪琴、王勉、毛豆……

我們之所以把目光投向笑果訓練營,是因為它給這些問題提供了一種解法。當然,真正能讓它發揮效用的,是時間。